□古尧 手机上跳出一条信息,说今天是立夏。难怪早上在菜市场里,看见大大小小的脸盆或桶子里装着黄鳝泥鳅。 立夏,在儿时的家乡,是一个要像样过的节日。这天,要准备丰盛的菜肴,用方言说,要“搞开销”。然而,那些平时让人垂涎的“开销”,在立夏这天,都失了色。立夏,最美味的,是黄鳝。 立夏之前,冬眠的黄鳝苏醒过来,开始出洞觅食。但黄鳝只在黑夜出动,要捉,须擎着火把照亮,所谓“照黄鳝”。 照黄鳝的火把,燃料是松树芯,方言叫“擎光”,它似乎浸饱了油,燃烧起来“嗤嗤”作响,亮光十足,是夜间上佳的照明材料。 除了“擎光”,照黄鳝还得有其他工具:烧“擎光”的吊笼、装黄鳝的小竹篓、捉黄鳝的竹钳。还有一个大竹篓,用于装“擎光”。 天黑下来了,点燃吊笼,背上装满“擎光”的大竹篓,左肩挎着吊笼,装黄鳝的小竹篓挂在胸前,竹钳暂时放在小竹篓内,不穿鞋,卷了裤管,出大门,向田野走去。 田野前方漆黑一片,身后村庄的几处房屋射出黄色的灯光,父亲提着的吊笼照亮眼前四五米。我们沿着田埂走,遇到没有庄稼的水田,父亲就下田去。田间浅水里,黄鳝呆呆地趴着,父亲悄悄过去,张开竹钳慢慢地伸过去,然后迅速夹起黄鳝,放入竹篓。有时候夹起的不是黄鳝,是水蛇,父亲就笑骂一声,手一挥,把水蛇甩得远远的。 田野虽然漆黑,却并不宁静,蛙叫声和虫鸣声此起彼伏,偶尔也会惊起一只野鸟,扑翅飞走。慢慢地远处田野里灯光多起来了,两盏灯走近了,大声地问是哪位,认识的聊上几句,熟悉的则相互察看对方竹篓里的战果。 慢慢地田野里灯光少下去了,大竹篓里的“擎光”已快用完,我们也带着战利品回家。 立夏,把黄鳝宰了,来顿丰盛的黄鳝宴。在家乡,不叫宰黄鳝,而叫刮黄鳝,“刮”这个字用得妙。黄鳝倒入大木盆里,在木盆上放块豆腐板,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条黄鳝的后半部,把黄鳝头部狠狠敲在盆沿上,黄鳝晕了过去。用锥子把黄鳝头锥在豆腐板上,肚子朝下,再用特制的刀片沿着背脊一侧从头到尾刮开,取出内脏,又沿着背脊另一侧刮开,黄鳝便分成两部分,肉是肉,骨是骨。肉切成片,或炒或煮,拌入一大把整粒的大蒜,鲜嫩可口。骨却不全是骨,还有肉粘连,不舍弃,和着芋头不停地剁,剁得细碎,做成丸子,煮熟,也滑溜。黄鳝的肉和骨头全吃进肚里,嘴巴里留着余香,可以回味很久。 上高中后,立夏都在外面,自然没再吃过家乡的黄鳝宴。近些年的春耕季节,房屋前面总传来轰隆隆的耕田声,我知道,黄鳝又要出洞了,于是总有想去照黄鳝的冲动,只是没工具,只能作罢。 总有一天,我要了却这桩心愿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