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吕映珍

    作为一个从小就在栗林中穿行，吃着栗子长大的人，我对栗子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。我老家所在的大坞口村，出门往村后走，茂密的山林中就能见到大大小小的栗子树。

    山村人家把栗子按大小分为三类：大栗、知栗、毛栗。大栗，就是我们现在的板栗，果个儿大，深褐色，鼓胀胀的；知栗，比大栗要小些，但圆溜溜，光滑滑的；毛栗，个更小，色泽紫红，清纯如玉。

    俗话说“白露到，栗子咧嘴笑”，又说“七月毛桃八月楂，九月毛栗笑哈哈”。白露之际，青青的栗球逐渐变黄，有的还裂开了口子。要是夜里刮风，第二天必定要起个大早，拿上书包，偷偷溜到屋后的栗树林去捡。藏在落叶下面的、躺在密草丛中的、躲到石缝里的灿栗（自然成熟掉落在地上的栗子），终归逃不过我们的火眼金睛。

    山里的栗子树高大，不易采摘；田间地头的矮小，农家自种的，又不可私自采摘。何况捡的毕竟少，终究是解不了馋的。所以，每年栗子成熟季节，总还是忍不住去当几回“小偷”。放学后，邀几个伙伴，以扯猪草或割草的名义慢慢靠近栗子树。一人望风放哨，其他几人拿出早已藏匿好的长竹竿，对着低矮树枝上的栗子挥舞手中的竹竿，一阵乱扫，枝头上的栗子如下雨般纷纷落下。同伴跳进坎沟里，全然不顾浑身是利刺的栗球，赶忙去捡。慌乱中，有四散掉落的栗球正好砸中撅着屁股拾栗人的头部，害得他痛得要死也不敢吭声。

    栗球浑身是刺，不便携带，必须就地从刺球中取出果实。快成熟的栗子只要沿着栗球的裂缝用脚一踩，栗子就会很容易取出；还未完全成熟的“青球”，就只能将栗球放在地上用石头砸。大伙快速捡拾完地上的青球，躲到偏僻的地方，将带刺的外壳剥掉。虽然双手拇指、食指都因刺伤而发紫，或头上还顶了个“包”，可摸摸两裤兜的栗子，心里却是快乐无比。

    奶奶炒的栗子最香甜。生栗子放上三四天，一枚一枚地，用小刀在中间划一个口子。先煮至八成熟，接着放在一个小钢筋锅里，放一点油，再放一点糖，盖上盖子，慢慢地在火上焖，当听到“噼哩啪啦”的声音时，栗子就熟了。熟了的栗子，就像是穿上了一件漂亮的外衣，油亮油亮的。那从壳里鼓出来的栗肉，金黄金黄的。用拇指轻轻一掐，薄脆的外壳便脆裂成两半，绝不拖泥带水，吃到嘴里糯甜无比，齿颊留香。可奶奶“吝啬”，炒出来的栗子每次总给那么一小酒杯，吃完了就不再给了。

    写到这里突然记起陆游的“齿根浮动叹吾衰，山栗炮燔疗夜饥”，他在《老学庵笔记》中有一段关于栗子的文字：“故都（绍兴）李和炒栗名闻四方，他人百计效之，终不可及。”现在糖炒栗子的店家街头随处可见，但那“李和”的炒栗何处可觅呢？